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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倒你的,能使你更強大。」

事到如今根本無法相信這種說法,有的時候苦難就只是苦難而已。

要是沒有經歷過這種苦難的話,或許早就到了更好的地方,或許就有能力做更大的夢了。

雖然先前也在〈眼界、控制、選擇〉寫過了這個故事的起始,不過總覺得這個時刻,似乎想再完整寫一次這個故事,所以就這樣寫了起來。

無家可回的小孩

故事的開始在多年前,大學畢業的時候,回到家休息了一陣子。但卻在某天開始突然變得昏沉,有時還會一直流鼻涕。「是感冒吧?」我想。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三個星期過去了,始終沒有好轉。

這時才想起,小時候其實常常會流鼻涕,自從上了大學後才好轉。總覺得是因為家附近的廟總是在燒金紙的緣故。離家的這幾年,或許是為了空污的防治,燒金紙的塔蓋起的高高的煙囪,但煙囪的高度恰好就到了我們家處於的樓層。或許這讓空污對我家的影響變得比我小時候更大了也說不定。

所以,說不定這是過敏呢!去看了醫生,吃了過敏藥,精神又好了一陣子,可是停藥後,很快又復發了。

長期的昏沉瓦解了我做任何事的動力,我無法計畫,而且也難以運動。即使想跑步也感到極度疲倦。這時的我開始變得有些焦慮恐慌,我擔心或許這樣的情況太久會對心智造成無可逆轉的損壞,而什麼事也無法做的狀態也令人沮喪。煙塵造成的心理壓力也逐漸增大。就算沒有過敏又如何呢?難道長年吸入這種惡臭不會導致癌症嗎?

長久以來,一直都滿足於操縱各種變因觀察結果來達成目標,無論是不斷改進讀書方法,還是除錯程式。可是這次,我卻遇到了困難。

藥物的作用能暫時抑制過敏反應卻無法根除,反而是副作用讓人心驚。維持長年的運動或能改善,然而我卻無法開始運動,也難以等待到產生效果之時。煙塵難以免除,陣陣襲來之感只覺令人更加墮落。我想或許延長待在外頭的時間能有幫助嗎?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呢?就算想去書店,也因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而無法閱讀,強大的疲倦感令人只想待在床上,可待在家中,又有不斷病情加重的心理壓力。不管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被誘發的體質轉變似乎都讓我陷入難以脫出的泥沼之中。

整日無事可做,僅能無力的往下沉淪,這種感覺難以承受的令人沮喪。失去了計畫與目標的能力,彷彿靈魂中也有部份死去了。是呀,這病剝奪的東西不就是我長年用來定義自己的東西嗎?到了這種地步,即使只是日復一日也覺得辛苦,那些對生命意義的質疑與疑問顯得如此奢侈。

很害怕,害怕的是我回不去了。如果一輩子被困於這種狀態,那麼我將到不了任何地方。

「想離開家裡,無論如何的想離開家裡。」帶著這樣的心情,再次踏上了離家的道路。

離開的時候,其實是充滿徬徨的。因為我深知,如果用這樣恐懼的心態逃離了家裡。其實就意謂著,未來的我,終將成為,無家可回的小孩。

離開之後情況其實沒有馬上好轉,但過了一陣子後終於恢復正常了。根據統計,一共有 42 天浪費在生病上。

害怕人群的小孩

到了台北以後,順利的度過數個月的清明時光,幾乎要讓人覺得前途終於光明了起來。然而某一天開始,突然又出現了類似的昏沉感覺。或者更精確的形容,總覺得他跟我記憶中感冒時發燒的感覺很像。以前的我通常把他稱為「頭痛」,但其實是精神狀態沉沉的,頭沉沉的,而不是刺痛的感覺。

無論如何,我又試圖去看醫生,但不論是吃正常的感冒藥或者是過敏藥似乎都無法成功迎來症狀的緩解。以前真正的發燒時,只要吃了普拿疼就能感受到變好的。但這種症狀則無法因為普拿疼而有任何改變。

一直到看了耳鼻喉科以後,他看了一下我的喉嚨,說某個地方有感染的現象喔,然後往喉嚨裡噴了某種東西,才終於在隔天解除了症狀。

然而,其實我無法確定,究竟是藥真的有效呢?還是只是時間到了自然恢復了。我也無法確定,數個月前在家裡被視為過敏的症狀,是否真的是過敏。而那時的事件,又是否跟這次的事件以及之後的事件有任何關聯。1

但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就陷入了清明一兩個星期,頭痛昏沉一兩個星期的無限循環。

我開始紀錄頭痛的時間點,以及開始與結束時發生了什麼事。由於耳鼻喉科的經驗,加上總覺得只要一跟有咳嗽狀態的同學一起吃飯,隔天馬上就會出現這種症狀。我漸漸相信,這個症狀是感染引起的感冒。

小時候其實常常感冒的。但從這個時期開始,除非得了流感,產生激烈的感冒症狀,否則我幾乎不會有以前那種發燒的感冒了,也不太常咳嗽或流鼻涕。而是只有一直不斷反覆的產生頭痛昏沉的現象。理論上如果我真的有時是感冒,有時則是另外的病,應該要分得出兩者的不同的,可是我卻無法分得出來。所以,應該是感冒吧,我想。

開始習慣的帶起口罩,甚至開始有些害怕人群以及吃飯的場合,想避開會被感染的可能性。變得怕生與緊張兮兮,成為了害怕人群的小孩。這樣的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入學的第一季,就花去了 40 天的時間在生病上。

拖延等待的小孩

頭痛的時候,失去做事情的動力,於是就做著一些浪費時間的事情,等待一兩個星期後的緩解。清明的時候,就想,或許這就是終結了吧,終於會沒事了。直到一兩個星期後又陷入頭痛的泥沼之中。

漸漸的養成了推延與等待的習慣。頭痛的時候接到信,就想,等清明了再回答吧。但清明的時候因為過了太久了,就沒有勇氣回信了。無數的獵人頭信就這樣躺在信箱裡。2

意外的是,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台大的生活並不特別難應付。一些課雖然上課都聽不太懂,使得自己難以安心。但考試意外的考得還不錯。幾乎在台大選的研究所課的作業繁重程度都明顯比交大大學部的課來的輕非常多,幾乎不用付出太多心力就能寫完作業與應付考試。

「我在吃老本吧。」我想。

又或者,是因為我怕了,所以淨是選一些簡單的課呢?

我在碩班又做了些什麼,學了些什麼呢?總覺得我只是在無盡的拖延中,癡癡等待有一天能夠重回軌道而已。

2014 年,生病的時間共佔了 99 天。那幾乎是快 30% 的失落時間。

幸運的是,開始工作的第一年,生病的時間降到了 65 天。或許只要繼續等待,不斷的耗掉時間,最後終有一天會變好的吧?漸漸的也不去找醫師看感冒了,畢竟藥吃了其實也沒有什麼作用。

後來的後來,最後悔的事情大概是沒有早一點意識到這可能不是感冒,沒有早一點以「頭痛」做為主要症狀尋找醫生,並嘗試找到原因。但是說起來這樣的昏沉實在是太難突破的循環:每次頭痛就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拖延直到頭痛結束的那天,因此實在也沒有太強的動力去看醫生。但一旦好了以後,又總覺得或許就可以這樣一直好下去了也說不定,直到下一輪頭痛再次襲來。

就這樣,五、六年也過去了,浪費的時間數也數不清。

待續

原本期望能愈來愈好的,可是天不從人願。2017 年,生病的天數來到了目前為止最高的 142 天。足足佔了 2017 年的四成。就在這樣危殆的情勢裡,故事的巨輪又開始轉動 – 下一篇,〈墜落並重來:記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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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後來我普遍認為前一段昏沉和這一段開始的頭痛,是兩種不同的事件,只是恰好發生在類似的時間而已。 ↩︎

  2. 例如像是 Facebook 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