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年,整理一下當初的殘稿。這篇是接續〈反思 (1) – 讀書方法論〉

國中的時候有段時間迷上自我成長,看了好多書,各種嘗試都試過。像是學習在日常生活中緩慢而深沈的呼吸、用想像催眠的方法在睡不著時放鬆入睡、靜坐一陣抵抗無聊、學學速讀擴張視界與速度。

大部分的嘗試最後都沒有持續到成年。但回想起來,我學到的最珍貴禮物或許是意志力吧。年長後發現因為網路的誘惑分心逐漸喪失意志力,不知道看看《The Willpower Instinct》有沒有辦法挽回呢?

那背後的眼光

記得我一直是那種上課非常認真聽講,如果不專心就有罪惡感,覺得自己不尊重老師的學生。即使一直打瞌睡或者胡思亂想,我還是會乖乖坐好,看著老師。

高中時迷上心流狀態,即使是上課也希望竭盡所能維持意義感。所以花了三年的時間,去瓦解這種罪惡感。試著接受如果上課無法專心,就改看自己的書這樣的作法。或者在數學課、物理課這種可以抽象思考的課堂,就放著習題書或看著講義的題目,而在腦中算題。

雖然以「認真取得該科的高表現也是一種尊重老師的方法」來自我催眠。不過遇到老師特別嚴格時,我還是會正常上課,並且不得已的讓精神亂飄了起來開始出神。

那種罪惡感其實從未逝去,我只是忽略他。

大學四年是真正突破的時代,除了學會蹺課以外,也能自己看著課本度過整堂課。

小圈圈

印象很深在參加某一次英語活動時,看到對彼此陌生而不知所措的學生,很自然的形成兩個群落,一群男生,一群女生。我想是因為即使只是外表這樣膚淺的差異,人們還是會認同和自己類似的人。

在資工系裡,我也忍不住在人群中畫出了小圈圈。其中一群是所謂的活動組,總是常參加許多系上或社團活動,人緣很好,而且彼此認識。雖然偶而會羨慕他們,可是幾乎都無法認識這圈子裡的人。另外一群值得尊敬的是所謂的實作組,很熱血的經營自己的專案,或者在外接案。總是很羨慕他們的實作力,而對自己沒有什麼作品而感到憂心。雖然曾經去這類的社團看過,但總覺無法融入。終究我是太在乎課業了呀,我想。

我的自我認同大概還是認真讀書那圈的吧,而實際上在我交友圈裡的人似乎也確實有許多人偏向這種屬性,記得圖書館是個可以偶爾見到好友的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這圈子的人似乎有種濃厚的低沉氣氛,總是對自己沒有自信。(嚴格說來我也是常自我懷疑的人之一。)也不少人表示對資工沒有熱情。這樣的低沉氣氛,也對我造成不少影響。

魯蛇

確實,所謂的讀書圈其實是個正反兼具的標籤。雖然從小師長就會鼓勵我們唸書,但是在此同時,也會常常聽到師長有這樣的說法:「通常那些第一名的人,最後都不是賺錢的人。」「有些人讀書卻不懂如何生活。」

想讀書時其實也會害怕,害怕被認為是所謂書呆子,不懂生活的人。於是當同學邀請參加活動卻想讀書時,就會有濃厚的罪惡感。如果是那種十項全能,傳說中跑很多社團、雙主修、又成績很好、有人緣、有情人的人就好了。可是如果自己的個性恰好就是符合書呆子形象的時候怎麼辦呢?

想起有次參加某個活動,播起歌來,眾人擠到前方搖擺,我卻淡定的坐在後面。一位有人說道,「你好冷靜喔」。我答:「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吧。」確實年紀真是良好的掩飾。其實,即使明知自己對這類活動沒有熱情,但當我這樣坐在後方時,腦中常會不斷幻想別人看我的樣子:「好奇怪喔,是不是搞自閉啊。」於是在我年輕之時,即使只是假裝也好,我也該會走到前方湊湊熱鬧。

如今,那種罪惡感其實從未逝去,我只是忽略他。

大學時期,不知怎麼的有種很想和別人交往的壓力。總覺得沒有伴侶的自己或許是有問題,是個魯蛇似的。偶爾從同儕那裡聽聞類似的煩惱,又更加深了這種困惑。令人意外的是,離開大學後,這樣的壓力彷彿突然消逝似的。

好不容易學會,人生的價值不是由感情狀態來決定。

然而唸書和罪惡感之間的緊密連結,或許還跟太重視成績與名次的權力結構有關。

千萬不要來這裡求學,這裡已經從骨子裡爛掉了

上大學前,學姐的諄諄教誨言猶在耳,可是還是義無反顧的追尋自己的選擇了。

印象很深有個同學曾經在面對作業的死限時感到無力,雖然旁人熱心的提供作業參考,可是她還是堅持的拿了零分。那時我一方面感到佩服,一方面卻有個聲音告訴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不,或許不是。猶記得某堂課助教公佈的名單上有五分之一的同學抄襲,而另一堂課在找助教時則不小心瞄到成績登記表上的許多抄襲標記。也許是因為這裡的風氣確實不像某些地方把抄襲當作不可原諒的過錯吧。就連我自己也不特別感到生氣,然而確實能體會,他人訴說時的憤愾:「有認識的學長姊可以拿程式碼就佔了很大的優勢。」

或許可以努力的加強自己得到獨立完成作業的能力,但在無力完成的情況下眼見別人用不同的手法拿到成績時又是多麼無力呢?正當我也想加入加強對抄襲同學懲罰的支持者行列之時。另一個同學提供了不同的看法:「可是學習程式的最好方法本來就是看別人的程式碼呀。一直抓抄襲根本沒有意義。」

然後我突然想起了事情的另外一面,那是在同學前來問我程式問題之時。我總是戰戰兢兢深怕自己的教學會透露自己程式的作法,產生的相似性會不會把我引入抄襲風波。而在有人要求參考一下程式碼時,我總是拒絕。甚至更進一步,偶爾懷疑,即使沒有抄襲疑慮,我這樣教這位同學會不會對其他自己研究,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同學不公平呢?事實上確也有聽聞,同學熱心將自己的程式碼拿給旁人參考,卻被直接抄襲,導致扣分以及後來的憤怒與後悔。

然而那些被拒絕的人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看著他無力的眼神產生好濃好重的罪惡感,他是不是想我是個小氣的人呢?

不論是抄襲者、被詢問的人,還是無力卻也不想抄襲的人,我們好像都一起陷入了罪惡感、無力、還有憤愾的困局之中。

可是什麼才是出口?把固定規格的程式作業減輕到練習的程度,並鼓勵討論參考?可是那鑑別度呢?那麼練習完後舉行一些上機考杜絕抄襲疑慮?可彷彿聽見學生的哀號聲。而即使是老師也會說,上機考的複雜度無法太大,不能練習真正的實作。那麼使用沒有固定規格自由發揮的期末專題呢?

不明白,為何只是想學習而已,卻得承擔那麼多罪惡感。

熱情

所以你為什麼唸大學?某堂課因為學生反應作業太難讓人失去興趣意外引發了學習目的的討論。其中一派的說法是,不管你有沒有熱情,有作業、或工作上的需求,就應該要完成他,這才是要培養的能力。所以其實老師也沒有義務啟發興趣,因為克服這種對沒興趣的事的抗拒本來就是該學習的事物之一。另一派的說法則是,應該要啟發興趣與熱情,不要用太難的作業壓垮大家。這樣才能讓系上有正面的風氣,而不像我們所體會到的那樣,死氣沉沉。

那時我的想法很天真,我覺得每個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熱情。如果在這裡不開心,或許表示來錯了地方。那麼就應該馬上離開,不管去創業、讀別的系,或做其他有熱情的事,然後讓真正有熱情卻考不進來的人進來,一切就會變得很美好了。與其浪費時間,為何不努力追求自己真正有熱情的事呢?

所以轉變這一切的方法,或許是提供更多的資訊,讓高中生可以更了解這個科系真正的樣貌。這樣就能吸引一群有熱情的人來了。

但後來,我慢慢理解或許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核心逆轉

大二的時候在人際關係上有了很大的挫折,到了會偷偷趴在桌上流淚的地步。「一定是我有什麼問題對吧。」我這樣想。於是展開一連串新計畫的追求。「因為我想,改變自己。」

良好的改變是有所可見,可是個性上其實變動不大。到了後期越加恐慌。如果繼續往前走,當個工程師的話,恐怕就完全沒有機會改變自己了吧。

我需要一個規模更大,完全轉變人生方向的計畫,唯有這樣,才可能強壓自己,改變成長。

死亡

突然,就意外的,陷入無法解釋理由的生病狀態。被剝奪掉了,最引以為傲的計畫、與前進的力量。已經沒有力氣,扭轉人生的方向了。

然後突然驚覺,正因為比從前任何一個時刻都更理解,有天我會面臨功能的喪失甚或死亡,更該把握時間,做一些我愛的事。無論別人怎麼想。如果我是怪胎,那就這樣吧。

曲終人散

事過境遷,突然發現離開大學後。那種幻想別人眼中的自己的情況大為減輕。或許是因為我離開了人群,離開了大學部。不再那麼多有共同課程、不再有人可以完整掌握我生活的面貌。所以我不再那麼在意我在別人面前的樣子。

遙想當年

我覺得書對我的人生真的有很大的影響。在我人生的道路裡,閱讀真的佔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當初激勵我,使我相信快樂的道路能夠到達終點的書。應該是「賞識你的孩子」這本。

如果快樂的路有好多好多。

如果達到卓越的路有好多好多。

我就是如此任性的相信,這兩個方向,一定有重疊的路。

而且我只想走那條路。

「找到自己的方向。」

dark